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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 祭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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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 祭酒

落木蕭蕭,日沈西山,樹叢幽幽嗚嗚,在天色徹底黑下去之前,明華章終於踏著落日餘暉來了。

明華章帶著明華裳去給成國公夫人和成國公請安,鄭重道謝之後才告辭。兩人出門,明華裳驚奇問:“二兄,你怎麽去了這麽久?”

她以為最晚下午明華章就會來接她,但直到快天黑他才出現。

明華章行走在瑟瑟秋風中,語氣清冷沈著,說:“申時國子監那邊就問的差不多了,我本打算來接你,但宮裏臨時召集,便耽誤了。”

明華裳聽到明華章竟然是從宮裏出來的,吃了一驚:“你剛出宮?”

明華章頷首,他們已經走出成國公府,街上人來人往,明華章不欲多說宮裏的事,便道:“你先上車吧,剩下的回去再說。”

明華裳也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,她忍住擔心,扶著明華章的手上車。明華章等她坐好後,才走到另一邊,長腿輕掃,利落又從容地坐上馬背。

明華裳忍耐了一路,好不容易馬車駛入鎮國公府,明華裳連自己院子都來不及回,追著明華章而去:“二兄,你等等我!”

招財在後面跳下車,忙道:“娘子,您去哪兒?您還沒用膳呢!”

可惜,前面那道背影沒有絲毫留戀的意思,頭也不回道:“送到清輝院。”

“又是清輝院。”招財忍不住說,“白天在清輝院,晚上在清輝院,現在連吃飯也要去清輝院。我看清輝院才更像娘子的住所!”

明華裳不知婢女如何腹誹她,此刻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明華章身上,忙不疊問:“二兄,宮裏說什麽了?”

明華章微不可聞嘆了聲,眉目難得湧上幾縷疲色:“連環殺人的案子傳到宮裏去了,女皇聽到成國公的孫女遇害,十分重視,命羽林軍在城內巡邏,協助京兆府保衛長安內外安全,安撫民心,同時還命太子監管此案,責令京兆府務必在年前破案。”

明華裳低低啊了聲,第一反應竟然是:“任姐姐和江陵便在羽林軍吧?等日後緝拿兇手時,能不能請他們兩人幫忙?”

明華章淡淡瞥了她一眼:“人還沒頭緒呢,就已經想著怎麽抓了?”

明華裳笑了笑,蹦蹦跳跳環上明華章的手臂:“肯定可以的。我相信二兄一定能按時破案,捉拿真兇。”

明華章低嘆:“我倒希望我能有你這麽樂觀。”

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入院中,這些天明華裳要看卷宗,基本全天待在明華章的屋裏。明華章也不防備明華裳,甚至把鑰匙都給她了,想看什麽自己翻。進屋後,明華裳急吼吼脫下披風,快步跑去書案。

明華章跟在她身後進門,瞧見她亂扔東西的動作,低低嘆了聲。他俯身幫她撿起披風,仔細折好,換了外衣、鞋履後才不緊不慢走來。

明華裳趴在桌案上,筆下的畫像已經畫了一半。明華章站在側方,看了一會,才說:“你畫的是程思月?”

“對啊。”明華裳蘸墨,繼續在宣紙上潑灑揮毫,“不像嗎?”

明華章默了下,看著上面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墨寶,委婉道:“很直白。”

明華裳放下筆,掀起宣紙看,自己也覺得非常滿意:“我也覺得畫得好。我在成國公府待了一天,打聽了許多程思月的事跡,保準畫出了她的神韻。”

確實,畫像上程思月的五官雖然歪歪扭扭,一言難盡,可是眉宇間有一股獨特的氣質。明華裳將楚君的畫像拿出,和程思月並排放置,問:“楚君和前幾案都缺少腿骨,而程思月卻缺失手指,捕快說不是同一人所為,二兄你覺得呢?”

“荒謬至極。”明華章在她身邊坐下,說,“是不是同一個兇手要看手法特征,怎麽能簡單劃分為身體部位?窮兇極惡的殺人案有很多,但取骨的只此一例,大理寺及刑部各位大人都同意是同一人所為。”

這個看法和明華裳一致,但她有一些小小的疑問:“楚君也是嗎?”

明華章挑眉,反問:“你覺得呢?”

其實明華章也隱隱有這種感覺,按明華裳對程思月屍體的描述,兇手能將手指的筋切斷,完整取出指骨,怎麽會在殺楚君時靠蠻力將膝蓋骨砍碎呢?一個人的用刀習慣不可能變化這麽大。

明華裳話沒說死,只是道:“得看到黃采薇才能決定。國子監祭酒同意我們去問話了嗎?”

明華章輕輕嘆氣:“未曾。”

“啊?”明華裳意外,“都又發生命案了,而且兇手可能就在他們國子監,他還不同意?”

明華章對此也無能為力:“我檢查完目擊之地後,立刻就去拜訪祭酒,但祭酒很憤怒,說兇手絕不會和國子監有關。至於黃娘子的事,更是一句不願意多談。”

明華裳嘖了聲,無法理解這種為了自己面子,連女兒死因都不顧的父親。明華裳道:“算了,不說他了。二兄,你今日在國子監有什麽收獲嗎?”

明華章有條不紊說道:“昨日巳時,國子學散課,程大郎出門時看到程思月,這一點許多人可以作證。當時程思月只有自己一人,沒帶任何丫鬟,奴仆看她是國公府的娘子,不敢阻攔,就放她進來了。程大郎說他看到程思月時很意外,三妹被家裏寵得厲害,但他沒想到程思月如此膽大妄為,竟然只身來全是男人的國子監。他呵斥了程思月一頓,但國子監上課期間不允許私自離校,他為這點小事去和監丞請假也不值得,所以程大郎托人去雇馬車,讓人將程思月送回成國公府,他在門口目送程思月上車後,就回去了。我問過和他同學舍的監生,時間、行程都對得上。”

明華裳忙問:“接走她的那個車夫呢?問過嗎?”

“問過。”明華章說,“他自家養了馬,在長安周邊駕車,長途短途都接,專程送那些家裏沒馬車,卻又需要出門的行人女眷。他說那日他正在國子監附近尋生意,被國子監奴仆叫住,讓他送一位娘子回家。他走到東市附近時,那位娘子說要去東市買布,讓他在親仁坊停下。車夫沒當回事,將人放下就走了。”

程思月中途下車?明華裳問:“之後還有人見過她嗎?”

“目前沒有。”明華章道,“我派了人沿路打探,看看能不能找到目擊人。另外車夫的話也不能盡信,我今日已讓人去東市車馬行打聽了,估計明天會有消息。”

明華裳聽著著實佩服,瞧瞧明華章的辦事效率,一句話沒說,但許多事已經辦好了。尤其難得的是他作為主審官,卻有一顆公正謙卑的心。

哪怕是證人他也會懷疑,哪怕是壞人他也會替對方想有沒有被錯怪,這樣一個聰明勤奮卻不驕不躁的人,行勝於言,才是真正可靠。

明華裳由衷說:“二兄,有你真好。”

明華章不以為然:“朝廷將這麽重要的案子交給我,我身為長安父母官,這麽久了連兇手都抓不到,哪裏好了”

明華裳沒再說話。她年少時曾覺得,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可愛的、俊俏的、風趣的,或者每時每刻都能陪著她寵著她的人共度終生,後來她慢慢長大,見識了各種各樣的郎君,各式各樣的婚姻,突然覺得,可靠,才是對一個男人最高的讚譽。

他不是神靈,無法呼風喚雨,事事順心,讓妻子不受任何風吹雨打,但他值得相信和托付,只要和他在一起,就會相信以後無論遇到什麽風波,他們都能攜手渡過。

這樣一個人,無論作為兄長、丈夫還是長官、下屬,都會讓人打心眼裏踏實。敢將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他,也敢信任無論發生什麽,他都不會背叛。

若黃采薇、程思月身邊有這樣的男子,她們的冤魂何至於久久不得見天日呢?

明華裳低頭看著程思月的畫像,說:“這是第二次涉及國子監了吧。黃采薇也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。國子監出現的是不是太頻繁了?”

“我也覺得兇手和國子監脫不了幹系。”明華章說,“監生不能隨意離開國子監,但主簿、博士、助教等官吏可以,還有在國子監內侍奉的奴仆,都有作案可能。另外也不能完全排除學生,雖說國子監管理嚴格,但並非沒有出去的門路,這些人都得仔細查。”

明華裳聽著皺眉:“這也太得罪人了。”

國子監不同於普通學塾,這是朝廷最高學府,裏面就讀的都是公侯之子、高官之後,還有日本、新羅等國的留學生。調查這些人,稍有不慎就會惹火燒身。

明華章垂眸研墨,側臉在燭光下宛如玉質,清冷如瓷:“樹敵算什麽,如果兇手在國子監內,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。我真正擔心的是,兇手是沿路之人,發現程思月落單後臨時起意殺人。”

前一種只要慢慢查,還能鎖定疑犯,但如果是後一種,那就真是大海撈針。而女皇給京兆府的最後通牒就在年前,京兆尹不要臉地將這件事全部推到明華章身上,成了是京兆府的功勞,不成有明華章頂罪。

明華裳抿著唇,她不能接受那些女子淒慘死去,而殺害她們的兇手竟還逍遙法外,洋洋得意;她也不能接受,明華章這麽好的人,他分明可以成為一個有功於國、有利於民的好官,卻要因為官場的醜風惡習,早早就折戟沈沙,淪為犧牲品。

如果能縮小嫌疑人範圍就好了,重點觀察,總好過一個個問話,平白給明華章樹敵。明華裳意識到兇手畫像刻不容緩,但目前只有兩個樣本,還是太少了。

她需要黃采薇的信息。

第二日,明華章照例天一亮就出府。明華裳沒有借口再跟著,只能待在府內,但她並沒有閑著,她汲取江陵的經驗,給長安城內的乞兒銅錢,讓他們幫她盯著黃祭酒家,尤其註意黃夫人。

祭酒如此油鹽不進,連明華章都無法說服他,明華裳更無可能。再死磕祭酒沒什麽意義,不如另辟蹊徑。

她就不信,父親為了名聲,不願意讓人查女兒死因,母親也能如此鐵石心腸嗎?

明華裳的運氣十分好,才第三天,她就接到消息,說黃夫人出門了。明華裳連忙讓人套車,去東市和黃夫人“偶遇”。

這些天因為連環殺手的事,長安裏人人自危,許多女眷都不敢出門。可是日子總要繼續,大家躲了兩天後,該出門營生的還是得出門,黃夫人也帶了許多丫鬟侍衛,去東市采買布匹。

天越來越冷,府中該換冬衣了。黃府上上下下這麽多人,從小姐妾室到粗使奴仆,換季衣裳都得她操心。黃夫人正在綢緞店裏看料子,身後傳來店小二殷勤招待的聲音。黃夫人回頭掃了眼,見是一個年輕娘子,沒當回事。

東市靠近宮城,達官權貴雲集於此,一個衣著講究的娘子帶著丫鬟逛街再尋常不過。沒想到那位小娘子在店中看了看,慢慢朝她這個方位走來。

黃夫人沒擡頭,往旁邊挪了挪,然而那位小娘子並沒有遵守長安心照不宣的社交距離,她停在黃夫人跟前,驚喜問道:“夫人可是國子監祭酒,黃岳大人的夫人?”

黃夫人詫異地擡頭,望了明華裳一眼,敷衍地點點頭:“是我。”

她並不欲深交,然而對方像看不懂人臉色一樣,拉著她不斷說話。如果這是個攀交情的婦人,黃夫人就直接甩冷臉了,但對方是個年輕嬌俏的小娘子,妙語如珠笑聲清脆,黃夫人能怎麽辦?

黃夫人被纏得沒辦法了,無奈問:“娘子是走岔了路嗎?如今長安不太平,你親人在何處,我遣人送你回去。”

黃夫人自認逐客令說得很明白,她卻不知,明華裳就等著她這一句呢。明華裳立刻說道:“多謝夫人慈心。這兩天城裏鬧得風風雨雨,大家都說那個惡徒專盯著權貴人家的女眷殺,甚至有人說那個惡人有妖術,別管是多懂事守禮的大家閨秀,只要被他盯上,就會想著魔一樣自己跑出去,被殺死取骨。我聽丫鬟們說了後嚇得不行,寧願來人多的地方沾沾陽氣。”

黃夫人面具般的笑微微凝滯,臉上露出些諱莫難言的表情。明華裳註意到了,依然裝作無知無覺,抱怨道:“不知道京兆府什麽時候能把兇手抓住?前一個案子因為京兆府長官被牽連,官員走馬燈一樣換,結果耽誤了四年還沒查出來。這次若還是這樣,兇手還要逍遙多久?”

黃夫人終於意識到不對,她收斂起笑意,冷著眼看向明華裳:“小娘子好利的嘴。敢問閣下何人?”

明華裳也不裝傻充楞了,擡眸不動如山對她笑了笑,說:“我是現任京兆少尹之妹,明華裳。程三娘子、楚君姑娘以及令媛的案子,就由我兄長負責。”

黃夫人明白明華裳的意圖,臉色驟變,都不管布料了,轉身就走。明華裳在背後叫住氣沖沖的黃夫人,說:“夫人,已經四年了,您的女兒受盡折磨死去,直到現在都要背負羞辱罵名,而始作俑者還逍遙法外。您知道程娘子的屍體是怎麽發現的嗎?就被扔在城門前的巷子裏,明晃晃地挑釁官府。夫人,您甘心嗎?”

黃夫人肩膀緊緊繃著,從背後都能看出她情緒極差,但她沒有繼續往外走。

明華裳進店的時候就讓招財、如意將人攔住了,現在閣間裏只有她們兩人,明華裳也不怕被人聽到案件細節。其實明華裳並不知道黃采薇的死狀,但她曾親眼看過程思月,明華裳按照她對兇手模模糊糊的構想,大膽猜測,豁出去賭一把。看黃夫人的表現,她賭對了。

明華裳慢慢走上來,說道:“我兄長幾次想和黃祭酒聊聊,但都被祭酒拒絕,我們實在沒辦法了,只能出此下策。黃夫人,我想幫我兄長,也真心想幫程娘子、黃娘子平冤。你我皆有所求,可以達成合作。夫人,可否帶我回黃家,容我了解一下采薇當年的行蹤?”

·

黃家。

黃夫人帶著一個小娘子入府,自然沒人敢置喙。黃夫人將明華裳帶到黃采薇的閨房,打開鎖,說:“這就是她住的地方。她父親是國子監祭酒,門生滿天下,卻出了她這麽一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兒。她父親一直視她為汙點,平時從不許我們提起她,一說起四年前的事就要勃然大怒。也算是因禍得福吧,她的閨房完整保留了下來,裏面的東西都沒人動過。”

明華裳道謝,忍著灰塵和寒冷,踏入門檻。自從黃采薇死後,這個院子就徹底被遺忘了,一年四季掛著鎖,平時連掃地婆子都不敢靠近。

時光帶走了這裏的顏色,原本柔軟明亮的帷幔變得灰暗破舊,玉堂金閨再不聞少女的歡笑聲,風鈴上積了厚厚的灰。

明華裳拿起一串由貝殼穿成的項鏈,問:“這是黃娘子自己做的嗎?”

黃夫人時隔多年再次看到女兒的遺物,眼睛忍不住發酸。她回頭用力拭去眼中的淚,說:“是她。她以前最是喜歡擺弄這些小玩意,叮叮當當掛了一屋,後來不知怎麽對禮佛感興趣,一天到晚往外面跑。要是我當時嚴厲一點,不許她去青山寺,如今,她就已經成婚嫁人,說不定孩子都有了。”

明華裳和黃夫人坐在黃采薇的閨房裏,說了很多。黃夫人說黃采薇的性情、經歷、行蹤,這些年她刻意回避,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,如今開口才發現,那些畫面像烙印一樣牢牢刻在她腦海裏,從無一刻遠去。

明華裳借助黃夫人描述,描繪黃采薇的形象。等放下筆後,明華裳尷尬地搓了搓手,第一次對自己的畫技生出慚愧。

她發誓,等回府後就好好練習字畫,省得在祭酒夫人面前丟人。明華裳像醜媳婦見公婆一樣,小心翼翼遞過去,問:“夫人,是這樣嗎?”

黃夫人身為祭酒夫人,這些年見過多少才子佳人、名作好字,她看到明華裳的畫,頓了良久,說:“很有采薇的神韻,不似,卻很像。”

明華裳聞言默然。她看著畫紙上神采飛揚、不可一世的明艷大美人,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。

喜的是祭酒夫人兼死者母親都認可她畫出了神韻,憂的是,黃采薇的長相和程思月、楚君都大相徑庭,完全是不同的風格。

這給明華裳本來都快成型的兇手畫像予以重重一擊。兇手殺人既然是為了滿足幻想,那為什麽會喜歡截然不同的三種長相呢?看他作案時的手法,理應是個頭腦清醒、心思縝密,精神世界非常穩定的人才對。這種人,幻想對象為何會出現這麽大的跳躍?

明華裳心裏很挫敗,她好不容易才進黃家一趟,絕不甘心就這樣離開。黃夫人說了很多,有些累了,明華裳送走黃夫人,自己待在屋裏,還想再找線索。

黃夫人走前留了丫鬟,明華裳在屋裏翻翻看看,丫鬟束手在一邊站著,惶恐又茫然,實在不知道明華裳想做什麽。

丫鬟壯著膽子問:“娘子,您想找什麽,奴婢來代勞?”

其實明華裳也不知道,她站在滿是灰塵的閨閣裏,問:“你和黃娘子熟嗎?”

丫鬟面露為難:“小姐金尊玉貴,奴婢不過草芥,不敢高攀。”

明華裳換了個問法:“那你對她身邊的人和事了解多少?”

這個就好說多了,丫鬟道:“小姐在世時十分受寵,祭酒最看重她,任何東西都先緊著小姐。因而小姐從小就活潑膽大,哪怕祭酒待客她也敢闖入。夫人怕她闖禍,特意把她身邊的婢女都換成了文靜乖巧的……”

明華裳聽到這裏猛地一驚,她竟然忽略了這麽重要的東西!明華裳忙問:“你說的是雨燕嗎?”

丫鬟點頭:“是。雨燕長得好,性格也溫順,小姐無論走到哪裏都喜歡帶著她。”

明華裳趕緊找筆:“雨燕長什麽樣子,你還記得嗎?”

明華裳正要畫像,這時候外面跑進來一個侍女,慌忙道:“明娘子快走,大人回來了!他聽到夫人打開了小姐的閨房,十分生氣,夫人恐怕攔不了多久。”

明華裳驚訝地站起身,而這時外面的爭執聲迅速逼近。黃夫人何止是攔不了多久,她這是壓根沒攔住!

婢女急忙來拉明華裳,然而明華裳畫像還沒完成,她哪甘心就這樣離開?推拉中,門被重重推開,祭酒進來了。

得了,誰都走不了。明華裳凜然無畏,她看到臉色不善的祭酒時不害怕,但看到黃岳身邊的世家郎君時,結結實實吃了一驚。

“謝阿兄?”

謝濟川負手站著,那雙外熱內冷的桃花眼裏難得含了幾分真實的笑,好整以暇地向明華裳問好:“二妹妹,久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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